青雀十一隊，丟胞衣罐子的地

舒全球

　　青雀十一隊，是我們生產隊的名字，全名華容縣操軍鎮青雀村十一隊。從1989年初中畢業到長沙讀書，離開十一隊已經三十五個年頭。三十五年來，我都會回來過年。無論走多遠，始終忘不了這個 “丟胞衣罐子的地方”。

　　十一隊，是一個新隊，大概成立于1973年，歷史不算悠久。也是一個小隊，人不多，也就十幾戶人家，百把人。也許是巧合，十一隊正好有十一個姓，包括遷進遷出的。便于記憶，我用兩句話概括這十一個姓，“丁李向楊十一隊，付黃高陳鄒方舒”。

　　三十五年前，這里是全村最窮最爛最新的一個隊。那時十一隊的路很難走，“天晴一身灰，落雨一鍋粥”，是全村最后一個打水泥路的隊，2015年村到組的水泥路才集資建成。那時十一隊還沒幾個紅磚屋?，F在這里是全村大學生最多、農民最勤快、民風最淳樸的一個隊。改革開放四十五年來，我們正好趕上了中國從富起來到強起來，見證了我們國家取得的偉大成就和變化，參與了從溫飽到小康全面建成的生動實踐。這里人均田畝兩畝以上，從家庭聯產承包到現在機械耕種，基本沒有撂荒的。隊里家家戶戶忠誠老實、鄰里和睦。尤為稱道的是，這里“治安零發案”，幾十年來沒有出過一個刑事犯罪人員。孝老愛親在隊里成為風尚，全隊沒一個不養父母的，沒一個五保戶，沒一個低保戶。淳樸的民風涵育了良好的家風，學生伢子會讀書，一個隊出了十幾個大學生。

　　隊里的老人受人尊敬?！安菟幚芍小编u家穆嗲，自采自研中草藥，治跌打損傷、瘡皰膿癤常有奇效，藥到病除，記憶中他老人家和藹可親，德高望重，幫隊里人治病從不收費。李家二娭冬天總是提一個裝有草灰的包壺取暖，經常到我家來和我奶奶談玄，印象很深刻。丁家娭毑穿著精致，心地善良，信點迷信，說人如果做了壞事會有報應，吃飯時感覺碗里有螞蟻爬，這個報應叫 “插雷戟”。憨厚老實的舒家羅嗲，在田里摸了一世，勞苦一生，任勞任怨，雞鴨肥和大糞收集以后都往田里倒，他種的谷秧瓜秧總是長得很高。楊家南嗲不怕鬼，高家滿嗲很精神。李隊長愛交友，牌技好，有酒量，會嗩吶，多才多藝。方隊長是名老黨員，黨性強，愛喝酒，搞人民公社大集體是把好手，工作積極，愛聽奉承話。向家美嗲、鄒家三嗲都是寡言少語，從來沒有脾氣，和隊里人一年難講幾句話。陳新民老人愛打漁，賣小魚小蝦賺點錢補貼家用，省了稱肉的錢。

　　三十五年來，隊里也出了一些巧匠能人。論醫術，黃國選老醫生一生行醫，“南華安”三縣出名，救活了無數肝腹水患者。論抓鱔魚，高正華、楊建明是把好手，沿溝邊走一圈能發現鱔魚蹤跡，被發現了的都基本逃不脫他們布下的圈套和籠子，八九不離十。論栽秧插田，方金龍、舒麗英、楊春桃等手腳快，一天插得一畝多。論辦茶飯，向家滿娭、李建軍娘老子個把小時搞桌飯菜出來，不慌不忙，甚是麻利。論做生意，丁老做牛販子，經驗豐富。論勞力，舒志平、楊戩、向國云都是杠杠的，挑一百大幾十斤的濕谷子在田墈上飛跑。

　　十一隊男丁興旺，有三個崽的戶子比較多，向家、舒家、陳家、李家、高家、鄒家都是三個兒子，被鄰隊的生產隊長笑稱為伢子討堂客不到的隊。三十年河東，三十年河西，這些出生寒微的男人，窮則思變，靠奮斗都小有成就了。舒志明、方金龍、向世云、鄒紅等，一無資源二無資金，靠自己打拼出一番天地，屬于先富起來的。高正華、楊建明、鄒兵、李建華就在屋門口或包工或做工，賺幾塊錢輕輕松松，日子過得安逸。黃小兵為人仗義，行走四方，很是洽得開。黃香兵憑手藝掙良心錢，懸壺濟世，可謂年輕的老郎中。陳洪濤、方國云等職場老將，帶徒弟無數。李建軍更是十一隊幾十年才出一個的村干部。九零后小輩們也是青出于藍，向穎、向克林、向進三姐弟都是上市公司骨干。從他們身上不難發現有幾個共同的特征：一是勤快。勤能補拙，勤勞致富。二是敢闖。年輕時走出去，或打工，或讀書。出路出路，走出去才有路；困難困難，困在家里就很難。三是堅持。世界上最可貴的兩個詞：一個叫“認真”，一個叫“堅持”。認真的人改變自己， 堅持的人改變命運。他們信奉不管腳步有多慢都不要緊，只要你堅持在走，總會看到進步。想要變優秀，順其自然是不可能的，你需要做很多，花很多時間，忍耐并且堅持。

　　十一隊的人很講感情，有些事回憶起來很暖心。那時候方家、向家、舒家齊心協力，合養一頭牛；楊家有臺風車、鄒家有臺磨子、舒家有個樓梯、李家有個水車，都是供全隊使用。過去常有青黃不接，大家谷倉里谷都不多，但是找人借米總會受到接濟，不會空手而歸。雙搶時節，誰家先開秧，鄰居也會主動幫忙，斢工這事比親戚還好溝通。這些事，回憶起來很暖。

　　無論走多遠，我們都不要忘記了為什么出發，不要忘記了來時的路。十一隊村到組的路就一條筆直的路，這條路一頭連著家鄉，一頭連著遠方，每年春節我們都會從遠方回到這里。

　　又是一年春節，今年是我第一次不回老家過年，冬夜想起這個“丟胞衣罐子的地方”，心里陣陣溫暖。祝愿十一隊的日子越過越好，從這里走出去的人越走越順。

　　作者簡介

　　舒全球，長沙市文聯負責人。